艺人网(Yiren.tv)讯 不出意外的,毕赣和他的《地球最后的夜晚》引爆了戛纳,成为城中热议的话题。和《路边野餐》一样,《地球最后的夜晚》恐怕也会成为那种划分观众的电影。对这种电影,你喜欢或者不喜欢,有的时候像对待宗教,信或者不信很难用逻辑去解释,是本能的感受,也是一刹那的事情。
一场如梦之梦
去描述这样的电影也是困难的,如果说电影作品是创作者和观众的交流,那么《地球最后的夜晚》几乎放弃了和你语言沟通,也不打算给你讨论空间,只是将你牢牢按在座位上撩拨戏弄。如果说硬要有剧情的话,可以简单概括:在冬至这个最长的一个夜晚,黄觉饰演的罗纮武回到凯里,遇到故人想起往事,一切回忆晕染在12年前夏至那个最短的夜晚。在那个令人炫目的超长长镜头之前,是令人困惑甚至燥郁的情绪拼接,导演一贯在线的审美提升了观众对散漫剧情的包容程度,但依然是一种考验。
影片令人迷醉飞升的地方,始于影片中段如梦之梦的长镜头,电影中的罗纮武来到荡麦寻找汤唯扮演的万绮雯,走进影院戴上眼镜看电影,影院的观众也随之进入了2D到3D的视听转换。这一刻,电影回到了梦境的解释,也变成了对记忆的异化,人们跟随罗纮武的脚步,穿越矿洞隧道、山舍乡村,上下台阶,甚至凌空飞跃,完成了一场在梦中与梦中人的相遇。在这个匪夷所思的长镜头里,观众很难不去注意技术的精妙,但仍旧会被巨大的沉浸感包裹住,在这段梦境叙事里,前面埋设的情节被隐约拼凑出“因为所以”,白猫、万绮雯和母亲一一登场,但仍然失重在解与不解之间。
相信会有不少影迷会反复走入影院,并试图按图索骥找出隐藏在画面背后庞杂的故事主线,也完全可以确定,在毕赣的世界里,他的人物也彼此关联,有一个自成一体的宏大“宇宙”。在两部作品中,几乎都有同样的核心事件:母亲出走的童年阴影,朋友亡故的少年悲伤,以及抢了大哥女人这样的狗血爱情,每一样都并不新鲜,也被太多经典电影阐释过了。但坦白讲,直到目前这部为止,我对这个 “宇宙”的真相并不关心,我也很怀疑认真追求故事内容,影像背后的文本是否提供比更大的思考价值和感知震撼。
在这个漫长的长镜头里,充满着神来之笔的聪明,乒乓球拍的旋转制造飞翔的幻觉、代表永恒的手表和象征短暂的烟花互文,台球、红发、苹果,每个细节都像组成诗歌的词句,独立成章组合成文。而最为心动的,是影片最后落回到燃放的烟花,联想到此前卖烟花人似有若无的提示,时间的长和短、松和紧、虚与实都被写意了。除了这场戏的独立文本呈现出诗意,它的视角也映衬了梦境,从最初跟随罗纮武的视角到飞翔时的片刻分离,主观和客观流畅的发生了转换:我们的主观世界里从来看不到自己,但在记忆和梦境中,却是上帝视角看到了自己的存在,的这层奇异的视听感受加重了这段镜头魅力。
《地球》是字面上的“装神弄鬼”,但确乎实现了“如梦之梦”。毕赣有一层感知是在逻辑之外的通透,让人怀疑到底是勤思通悟,还是妙手偶得之,总之那个可知不可说的“刹那”有几个瞬间被毕赣敏锐的捕捉并呈现了:一切有为法,有如梦幻泡影,如梦亦如幻,如露亦如电,当作如是观。
中国的艺术创作一向崇尚“文以载道”、“歌以言志“,文字本身是载体,直到书法成为自成一脉的艺术。以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,毕赣的《地球最后的夜晚》像王羲之的《兰亭序集》,人们欣赏“之”的21种写法,却早已忘了文章的内容。《地球》让影像本身成了故事,让技术本身成为了内容,毕赣用上了包括3D在内的一切手段去切割和混淆时间,形成一个梦境的结界,如果说影片前半段呓语式处理还有王家卫的影子的话,3D部分的长镜头则彻底打上了自己的标签,迅速建立自己的风格,对一个不到30岁的导演来说,这种狂妄和勇敢不论怎么鼓励和吹捧都不为过。
《路边野餐》像是《地球最后的夜晚》一个漫长的预告片。它的长镜头美则美矣,但回旋结构和《路边》如出一辙,只不过在前作中的趟水过河这次升级成了振臂飞翔,它叙事的结构、表达的内容,甚至细节元素都有太多相似的地方,只是这一次,有了制作成本的保障,《地球最后的夜晚》在美术、摄影上完美的呈现了毕赣想要的效果,让他的才华得以释放,褪去了侯孝贤式的浪漫,增加了王家卫式的精巧,《地球》像是《野餐》的精装版升级版,诗意咋退后,禅意在增加,工业感助推了他个性的表达。
如果说还有什么让人好奇的地方,那就是当技术成为内容,如何不断保持新意,《地球最后的夜晚》是中点还是终点?不过,一个导演能始终让你充满期待,这不正是他最有趣的地方么?